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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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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

最後陸錚年還是被盛梔攔住。

沒有什麽別的原因,她終究不可能看著他這樣回去。薛謐陪她去找酒店前臺要酒精,挽著她胳膊的時候往那看了幾眼。

“我總覺得不對勁。”

前臺把酒精和紗布遞過來,好言提醒如果傷勢嚴重還是去醫院看看比較好,並說他們有專車。

“所以我才說不對勁嘛。”薛謐嘀咕。雖然對陸錚年沒有惡感,但她們挑的畢竟是Moon的酒店,不至於這麽輕易就碰上。

“陸家在這也有套房嗎?”

盛梔把酒精和紗布放下去就走了。薛謐回頭看了好幾眼,沒看到陸錚年擡起頭來,將盛梔挽得更緊。

他肯定是還覬覦盛梔!

盛梔:“也許只是之前住過吧。”

到了十二層,她和薛謐告別,看著電梯門關上的時候,心裏想,畢竟高二那年出國的時候,他們住的就是這裏。

薛謐不是什麽大小姐脾氣,來之前還拼命和盛梔解釋,想和她一起住普通套房,現在看盛梔提前下樓梯還是在揮手。盛梔有些無奈地笑,想她哪有那麽敏感?

想到在國內的乖寶寶,關上門就打了電話:“歲歲。”她語氣溫柔下來:“在家開心不開心呀?”

畢竟是這麽大些的孩子,如果坐飛機調時差又是一陣折騰。而且盛梔也不想讓歲歲不敢離開自己,於是離開A城時就請同事照看了一下。

同事自己也快結婚了,很喜歡這麽大的孩子,看見歲歲羞澀地偷看她,就笑著繞到門後去牽她的手。歲歲低頭看了好幾眼,靦腆地伸出手去,梨渦露出來。

同事感慨:“你家孩子真像你。”

盛梔合上電腦,柔聲:“很多人都這麽說。”剛想說不打擾她了,手機震動一下,卻是沒想到的人。

她怔一下。

出門的時候到底還是通知薛謐,怕她擔心。“好像是住院,沒事,我過去看看。”

薛謐很激動,文字都帶著語氣:“我就知道!!!”

過了一會兒:“都這麽晚了,就算是陸錚年也沒有必要吧!他怎麽回事。”

手機那頭的薛謐已經氣得坐起來:“以前沒覺得他這麽沒分寸感。”這句話沒發出去。

薛謐冷靜了一下,撥號直接找徐晟。

盛梔已經到了醫院。天色確實晚了,她也確實對這不熟悉,好在醫院似乎是州立,走廊寬敞指引充足。

她跟著人流,又詢問了好幾位值班人員,終於到了護士臺,但國外管理比較松散,她沒看到人,一轉頭。

眼瞳沈靜,鼻梁高挺的東方男人用低沈的嗓音,念著外語道:“請讓我離開這。”

那醫生顯然很困惑,在護士幫忙下勉強和陸錚年達成溝通——盡管他的外語很標準。

她有時在國外想起他,都會設想他是否做了什麽外交有關的工作,那時候,她心裏默認他無所不能。

盛梔慢慢停下。

醫生:“你現在狀況很不好,需要輸液,而且還有點低血糖。如果可以的話我還建議你檢查一下你的心臟......”

陸錚年揭開手背的輸液膠布,盛梔這才發現他真的拔了輸液管。這個人。

陸錚年:“不用。”

他繞過醫生:“謝謝。”

護士追上他,他腳步一頓,看護士連連比劃,才明白他的意思:他的手機在醫院那裏,為了防止他付不起醫藥費,他們打給了他聯系方式裏置頂的人。

陸錚年的身形猛地一凝。

盛梔突然有點不想上前去,不過夜色裏樹影無聲地婆娑,她還是說:“陸錚年。”

本來打算好久不見。

他也不知道這一面,究竟是懲罰還是告誡。

陸錚年坐在長椅上,上半身微微倚靠在側邊,手落在腹部偏下,疼痛下移,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征兆。

他垂下眼睫,安靜沈默的時候,她的腳步聲響了起來。於是陸錚年感覺到疼痛消失了。

胸口以下,或者以上也,總之胸腔之內,都在震蕩。他真想,克制自己的咳嗽,可還是躬身輕輕咳嗽起來。

他們就在樓一側,在燈火輝煌的大廳裏其實感覺不太到是晚上,現在風涼才覺出冷。他背對著她。

盛梔翻開包,把紙遞過去。

陸錚年忽然有一種沖動。

他不敢,他膽怯。

可是她問過他要不要住院,攙他起來的時候,他還是輕輕地蜷縮起手指,按住那紙的同時。

蜷縮著碰了她的手指一下。

她一頓,然後陸錚年像怕被放開般緊緊攥住。

樓前樹影依偎著陽臺。參差起落被裹進陽臺的內裏。就像樹影依偎著陽臺。

上酒店電梯的時候他還盯著跳動的數字,到了套房門前的隔間,他忽然有了不似自己的力氣。

盛梔手被拽了一下,也只是垂眸。

他輕輕地俯身,手也輕輕地墊在她腦後,額頭也只是輕輕地碰了他一下,落下來的吻卻那麽燙,那麽急。

簡直像他整個人發著四十度的高燒了,也要從醫院跑出來,和她在這裏偷偷地靠近。

陸錚年懷疑自己在做夢。

可是眼睫掃過她的臉時,他忽地一僵。

盛梔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,拉開門進了套房鎖上。過了許久,她才疲憊地放下包,去看薛謐的短信,然後慢慢地打字回來了。

“我回來了。”

“沒什麽事,晚安。”

慢到標點符號都花了打幾個字的時間。

發完,她終於轉頭看向貓眼。他站在那裏,手指落在貓眼邊緣,不知道是一個要敲門還是關門要走的姿勢。

可他不是主人。

他怎麽會是主人呢?

於是陸錚年覆著眼睛靠在墻上強自忍耐了半夜,感應燈都不再亮的時候,他直起身。

回到房間,病痛和忘記服藥讓他倒下。夢裏,夢見糾纏了一夜的親吻。

他腦袋昏沈地睜開眼起身時,還有些不可置信。

可看護士用他手機撥的通話記錄。

她確實為他去了醫院。她也確實在他難受時遞了一張紙給他,然後,允許他碰她的手指。

甚至,讓他上車。讓他吻她。

陸錚年很擅長忍耐,哪怕在盛梔的事上常常破功。想到這裏,腹部絞痛和心上發顫,還是讓捂著眼睛,喉間滾動,低吟了一聲。

他驚愕於自己病中的執著和瘋狂。也嫉妒於他沈淪這麽多年。竟然。一個不起眼的夜晚。

就得到她的垂青。

但這只是夢。

他都不知道他這是依據一定事實生出了許多臆想,還是流離太久安慰自己的夢。

喉間仿佛含了紅炭,他哽澀地捂著眼睛擡頭,直到看見她信息仍然懷疑是自己標註錯了人。

他看著那幾個字,都懷疑自己不認識了。

前幾天那裏還懸著一個問號。懸著,他被拒絕的確切消息。

可現在他昏沈的意識比當時更昏沈,她的對話框卻像是推開層層漣漪的船,在他的註視下輕慢,隨意地飄過來。

他伸出手,像是想把她的頭像和對話一並蓋住。片刻後手機主人蓋住自己的眼睛,呼吸顫動的同時懊惱,自己低吟得太早了些。

盛梔:[位置]

陸錚年收回手機,潰不成軍。

盛梔發的位置就在酒店二樓,應該是中餐廳,這點很容易判斷,但陸錚年走出電梯時還處在被那條短信禁錮的階段。

直到看到她恰好也起身,桌上擺著沾了露水的百合。她穿著素白長裙,好像一株亭亭玉立的水仙。

禁錮一瞬間松開,又一瞬間深入內裏。

他想和她去這個世界上任何沒有其他人的地方,但又念及他未必是受她垂青——又手指微緊,步伐盡量自然地,和她對視,在她面前落座。

陸錚年幾乎沒有機會好好地看她。他總是那樣害怕顯露自己的心思。可今天擡眼看過去。

她比多年前還要令他心神顫動。

他拒絕不了她的一切。“盛梔。”

連開口都生澀得像是從未練習過。可這些年他明明在心底和國外都練習過很多遍,練習到,他都要忘了。

這兩個字像是烙鐵一般蜷曲他舌尖和心頭。

他快要忘了來這裏有什麽目的。

其實本也不該有什麽目的。

盛梔:“好些了嗎?”

隔壁餐桌有小孩在玩花繩,裝扮漂亮,布帛柔軟的玩具包裹著橡皮筋,輕輕提起,重重落下。

陸錚年心也跟著被迫跳動了一下,他想,是,合情合理,無論出於什麽身份,目的,她都不是會,見死不救的人。何況他的病遠不到死的程度。

“還好。”其實不知道是說還好還是舒服多了,如果他不曾被拒絕,反而可能自然些,但他現在在她面前就是一個被剝開的人。

陸錚年想,他總得讓她自由些。

所以他主動打破了這對話後的沈默:“歲歲,沒有跟你一起來嗎?”

盛梔再去看他,他只移開視線。

以玻璃窗的反射程度,盛梔絕看不清陸錚年眼睫輕顫表情下的隱忍沈抑。他也絕非是想在這個時候提起歲歲讓盛梔重新考慮這一切。

他只是。

陸錚年忽然沮喪。他一生中少有這樣的時候,在盛梔面前體會過和多的,與其說是挫敗,不如說是,酸澀。

像螞蟻一樣啃噬內心。

“我聽說,歲歲贏了比賽。”

陸錚年:“還沒有和你說一聲恭喜。”

服務員把菜單拿過來,盛梔避而不答:“點菜吧。”已經接近中午了,他們本來都是不習慣半午早食的。

但看她認真地翻閱,指甲都成淡粉色,陸錚年接過去菜單,又說:“以後歲歲比賽的時候,也可以找我幫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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